家鄉有句老話：有錢三個號，無錢叫奶號。奶號也叫小名。回想以前，在那山高皇帝遠的小山村，外出讀書、謀生的人是三毛的頭發——屈指可數，大部分人的小名是從小叫到老,就差刻在墓碑上。
山里人取小名不像城里人那么講究，隨便得很。女的一般叫什么婆之類：芳婆、蘭婆、米婆、細婆。而男的小名就五花八門了，有叫狗的：嗅山狗、青巴狗，有叫陀的：石陀、鐵陀，也有叫婆的：蠻子婆、牛婆。不過叫小名還是有規矩的，長輩和同輩可以稱呼人家小名，晚輩叫人家小名則會挨罵，甚至挨打。清楚地記得小時候的一件事，蠻子婆因大聲叫喊五爺爺的小名，被堂叔“修理”得叫爹喊娘，直至下跪認錯才放手。幾十年過去了，此事還成了村里教育小孩的生動教材：不要冇大冇細，小名是不能隨便亂叫的。
亂叫小名挨揍只是一種教訓，而許攸僅一句：“阿瞞，汝不得我，安得入此門？”卻葬送了自己的卿卿性命。話說曹操攻克冀州，許攸居功自傲數次大庭廣眾之下呼喊曹操小名，曹操都一笑置之，其實，此時的許攸只是小惡，與功勞相比簡直可以忽略不計，時日長了自然會畢恭畢敬，就像劉邦的父親一樣，開始覺得劉邦是自家兒子，屢有不敬，后來自我覺悟，服服帖帖對兒子劉邦行君臣之禮，再也不敢冒犯龍顏。但許攸這家伙不知天高地厚，有了一點功勞就不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，不僅當面不敬，背后也大不敬，迫使曹操不得不痛下殺手。
所謂小名，指人小兒時期所起的名字。有的借用身邊的事物隨口叫成，朗朗上口，好記好叫，如陶淵明小名“溪狗”，王安石小名“獾郎”，趙丹小名“鎖兒”等；有的緣于排行或出于迷信所取的，如二陀、三陀、石頭牯之類，既親昵憐愛，又有卑賤、易養活的意思；有的則是討個吉利口彩，如家寶、來順、吉利、喜鵲等，直言不諱地表達了起名者的美好愿望。
蘿卜白菜各有所愛，在給孩兒取小名的事上也是概莫能外。但在歷史和生活中，一些人的小名則有些不同尋常的來歷和離奇的故事。比如曹操，他被世人稱之為治世之能人，亂世之英雄，怎么會有“阿瞞”這個不雅的小名呢？其實是有來由：曹操的父親曹嵩，原本是夏侯家的，因為夏侯家生不出男孩，就找曹嵩索要曹操，但曹嵩不肯，為了不讓夏侯家知道有曹操這個人，曹嵩整天就將曹操藏起來，日子一久曹操的小名就出來了，就叫“阿瞞”。劉備為何要給寶貝兒子劉禪起個小名叫“阿斗”呢？這其中也有緣由，當年甘夫人懷胎，經常做夢仰吞北斗，劉備知道后覺得肚中孩子，必能成就大事，絕非凡人，于是便給他起小名叫阿斗。事與愿違，蜀國在阿斗治下滅亡，竟然甘心為虜，樂不思蜀，還留下了“扶不起的阿斗”這樣的千古罵名。“秦皇漢武”是多么了不起的人物，但你要是知道漢武帝的小名，他在你心中的形象就要大打折扣。原來，他的小名叫劉彘，“彘”就是“豬”的意思。據記載，漢武帝出生時，漢景帝夢見高祖對他說：王夫人生子，可名彘。漢景帝只好給他起名為“劉彘”，也許他也覺得這個名字不好聽，在漢武帝七歲時，改為劉徹。晉成公的小名就更難聽了，叫“黑臀”。用大白話說就是“黑屁股”，九五之尊被人稱作“黑屁股”，這個小名有個性，也很任性，或許暴露了晉成公出生時的生理特征。
小名是一個人的符號，也是一段美好的記憶，但在歷史上有人卻因一個小名而遭無妄之災，這個人就是悲催的李君羨。在李世民打天下的時候，李君羨跟隨他橫征百戰，立下赫赫戰功，玄武門事件后，李世民稱了帝，他派出自己最信任的李君羨看守玄武門，其重要意義可見一斑。為維系君臣關系，太宗不時與諸位大臣共同游玩來增進彼此的感情，但在偶爾的一次聚會中，皇帝一時心血來潮，讓各位大臣說出自己的小名來搞笑。輪到李君羨說自己小名的時候，他沒有隱瞞，但對于自己的小名也實在說不出口，因為他的小名是有點喜感的“五娘子”。君臣聞言，無不捧腹，笑得前仰后合。嬉笑回宮，想起李君羨的小名，李世民還是忍俊不禁地笑出了聲，但接下來，他想起了一個大師的預言，唐朝在三代之后，會有一個武王出來取代天下。這事一直懸在太宗心里，并想辦法來破解，但苦于找不到匹配的對象。李君羨的小名似乎正好應對了這一傳說，他是武安的人，而且還負責看守玄武門，被封的封號也有一個“武”字，難道這就是天機？不久之后，李君羨被借口遠調，而接著借助刺史的彈劾，就不明不白地成了刀下冤魂。
給初生兒取小名并不是漢族獨有，像彝族、瑤族、哈尼族等很多少數民族都有取小名的風俗。彝族人在嬰兒出生5天后，由產婦懷抱嬰兒出大門，請巫師宰殺羊或雞，念經、趕鬼、驅邪，然后大擺酒席，宴請親朋好友。席間，巫師洗凈雙手，然后手持法刀，為嬰兒剪去后腦胎發，并為其取小名。在取小名之前，巫師得先看嬰兒及其母親的命相，如果嬰兒命宮不佳，則向牲畜敬酒肉，并起諸如“牛兒子”、“青馬兒”、“小狗兒”、“豬女”等名字；如果生母命宮不佳，為祈求嬰兒健康，乃用“畢母子”、“叫花子”、“小偷兒”等名字，或用漢族軍官的職銜，如“司令”、“軍門”等。而哈尼族的葉東人在給新生兒取小名的時候還會唱祝詞，確有另外一番情趣：“小寶寶快長大，明亮的太陽在你的頭上照耀，溫暖的微風吹拂著你的頭發。小寶寶長大了，一天能挖三畝地，過河河水會繞道……”
小名，像一棵小草，從泥土中長出，在鄉音里悠長。一旦走遠了，便成了記憶中的鄉愁。
作者簡介：唐澤明，1968年出生于湖南新寧。作品散見于《紅豆》《廣州文藝》《小小說選刊》《作家導報》《東莞日報》等，東莞市作家協會會員、東莞市長安文學會副秘書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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來源：崀山文藝網
作者：唐澤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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