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 年 荷 花

　　晚上臨摹一幅荷花圖，枝蔓相錯間，或含苞欲放，舒展花瓣；或嬌花爭艷，姿態正好；或欲開未開之時，花葉微蜷；姿態千萬，讓人情思萬千。談及蓮，我定會念出一句“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”，自周敦頤起，蓮成君子之花。大概蓮為君子的緣故，大多數學校都會有一個荷花池，我高中母校亦未免俗。

　　母校的荷花池就建在高三教學樓的左側，地方不大。在它的左岸還有兩棵老松，這老松也奇怪，枝干竟直往池中間張。斜伸進池塘的枝干，卻疊出一層層厚厚的樹冠，又岸邊蓮花稀少，倒影呈現水中，不時之間見紅蝦錦鯉游滑在茂綠枝葉間，倒也生出幾分趣味。這池中有陽春照水，其中清冽；有魚蝦爭游，香遠益清，有殘枝敗葉，花衰蓮焦；有薄冰初浮，枯枝映雪；皆為四季變化。三年之中，池子在通往操場的必經之路上，每日來來往往間終究習焉不察，冬日里蓮葉退盡也不會感覺少了什么，盛夏中嬌花亦盛也不會感覺多了什么。

　　在我的記憶里夏之蓮花美卻焦躁。我一直不知道到底在什么時候賞蓮才能見到滿池滿池的蓮花，成片成片的蓮子。運氣最好也不過是見 池中田田荷葉，其中一二枝干沖出荷葉的包圍，孤獨的站立其間，枝頭要么含苞，要么凋謝，從未見過她最華麗的樣子。

　　雖然讀書的時候，人事都單純，但即使知道那美，可要不是碰巧總還是錯過。也許是因為那時的夏天，燥熱的空氣當中充滿著興奮和昏睡，夢想和迷茫。那個蓮花依然盛開的夏季，但又不同于任何一個蓮花盛開的夏天來了。夏天的來臨意味著六月的迫近，而六月的迫近又昭示著高考的到來。高考，大約是一份成人禮，親手打磨，貨真價實。接連不斷的模考，無窮無盡的分數，壘疊成堆的試卷儼然是生活的全部。然而，生活的全部又豈只有他們，還有纖細敏感的少女，青春的友誼和鄰校的藝體少年郎!晚自習后，同路的女生三五成群，不經意間遇到的自行車少年竟神似小說里陽光帥氣的主角。以一傳十，抱團組成小方隊，經多方打探，終于的到姓名和QQ號，之后少年從自己跟前騎車而過成了每晚的保留節目。然而那時的蹲點完全不帶有獨占性和隱秘性，有的只是莫名的獵奇感和一點點少女的矜持，畢竟沒有一個人把QQ號的作用發揮到實處，倒成了一種追星活動。雖然引發的火爆，可持久性就差的遠了。取代他的便是學校旁邊開的七杯茶里的龜苓膏。這也是那時候的我們，總一幅興致勃勃的姿態，卻意興闌珊。因為年輕，選擇的資本豐富到剩余。

　　但花無百日紅，人無再少年。高考那兩天，依舊如往年一樣沒完沒了的下了兩天雨。也許這一輩子都記得，考最后一門英語之前那場暴雨。我坐在車里，大雨不斷的沖刷車子的擋風玻璃，水流不斷的滑下，一股接一股，像永遠都流不盡的樣子，窗外的雨洗刷掉這世上所有的聲音，只剩下嘩嘩啦啦，嘩嘩啦啦。這聲音到顯得周圍安靜的可怕，不由得讓人緊張。我說，爸爸我預感我英語會考的很差，考不好怎么辦?我看我爸臉上的褶子擠在眼角，他說莫怕，還沒考，認真考好了。這是我爸常用的方式，從小我爸一直只有這么一句，莫怕，還沒考，認真去考。他也不怎么會安慰人，說說罷了。那天聽這句話，心里依然沒有底，但是還是抱著僥幸的心走上考場。考完最后一場，不記得是怎么走下教學樓，只記得走出大門，見到的那么多人，卻沒一個認識，在人群中獨行突然感覺到真的結束了，結束了呀!太過匆忙了，太過匆忙，那過往似夢又如煙。那晚上不記得什么原因，爸媽都不在家，我一個人吃了向往很久的麻辣燙，看了一通宵的《美人心計》。高中生涯結束了。

　　成績和我預想的差不多，敗在英語上。爸爸讓我復讀，我拒絕了這個提議。七月份回學校填志愿，走之前還一池翠綠，現在只剩下滿池殘蓮，大概第一次見那樣的畫面，到現在還記得清楚。滿池荷葉傾頹，深黃赭色里一片片葉子相互倚疊，相互支撐，充滿整個池塘。即使浮在水面，枯干仍若焦炭一般。枝干從中斜折撲倒在葉，枯黃的蓮蓬倒插如池中。只是一片殘景中，那枝干與枝干，葉面與葉面間充斥著堅硬的力量，顯出一份韌勁，完全沒有頹敗之氣，形成一股無限好的姿態。

　　夏去秋來，四時變遷，蓮花開兒敗，敗而開，嬌而艷，黃而枯。我卻再沒有回母校好好看那一池蓮花了，好好看那一年的輪回。